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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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蒼茫的夜色中,連綿起伏的狼山仿佛一只盤踞在關外的野獸,張著血盆大嘴,準備隨時一口撕裂它的獵物。

2016

這樣一個靜寂的的夜裏,就連守關人都安歇了,整個關外一片寧寂,只偶爾聽到遠處的胡狼發出的嚎叫聲,聽在耳裏格外讓人心驚。

這個時候,卻有兩騎下了狼山,直朝揚峽關的方向狂奔而去,不一會兒,又有百餘騎追了過去。

那日衛缺去半山腰找羅天都騎來的馬時,正好碰上了因為羅天都沒有在指定地點出現而擔心出來找她的於鶴。衛缺帶著他到了藏身的山洞,靠著羅天都和於鶴帶來的幹糧半饑半飽地撐了些時日。

那場雷雨過後,塞外的天氣漸漸轉暖,這個極寒之地終於擺脫了冬日的嚴寒,迎來了萬物覆蘇的春天,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春潮的威脅。

彼時,他們的幹糧也快吃光了,冰原解凍,山中的猛獸也從冬眠中蘇醒過來,那些饑餓了一整個冬日的野獸,在山林裏尋來竄去,尋找食物,也讓這座靜寂了整冬的山林日益危險。羅天都和衛缺他們商量之後,決定在春潮來臨之前,回到關內。哪知他們還沒下狼山,便遭遇了一隊胡人的追擊,這才出現了先前被人追著逃亡的一幕。

衛缺正縱馬疾奔,羅天都坐在他的身前,全身上下都包裹在厚厚的棉衣棉帽底下,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,就是這樣,衛缺還擔心她會凍到,一手韁繩,一手按著她的腦袋,將她整張臉都埋在自己胸前。

羅天都雙手抱著他的腰,聽著後面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,道:“咱們的馬本來就比不過他們的馬,還馱著兩個人,跑不過他們的。”

另一騎上坐著的是奉陶淩和於鶴,奉陶淩哪怕身為皇子,這個時候也沒有羅天都這個特權,坐在於鶴背後,雖說於鶴替他擋住了前方的冷風,然後身後的冷箭卻要靠他自己的本事。

於鶴大聲說:“再這麽下去,我們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他們追上了。”

話音未落,便聽得頭頂上“倏”地一聲,一支羽箭擦著他的頭頂飛過,後面已經有幾十個馬匹好跑得快的胡人追了上來。

衛缺拔劍出鞘,反手將飛過來的幾支亂箭擊落在地,漠然道:“我留下攔住他們,你帶著他們倆去揚峽關求援。”

現在揚峽關還不知道是在誰的手裏,這個時候去求援不過是場面話,於鶴知道這是衛缺打算自己拖住這百餘騎胡人,讓他帶著八皇子和羅天都逃跑。

那些上京的世家看不起衛大人,罵他是個佞臣,因為幼時被天啟帝養大,仗著天啟帝的厚愛,在上京為所欲為,其實他們哪裏知道,衛大人如今的地位,都是靠著自己在戰場搏命才拼出來的。以往像這樣性命攸關的危急的時刻,衛大人從來都是自己留下斷後,絕沒有貪生怕死犧牲別人保全自己的道理。

於鶴心裏憤憤不平,胸中頓時升起一股豪情,大聲道:“衛大人,請讓末將斷後!”

衛缺將長劍拿在手裏,飛身下了馬,在懷裏摸出兩枚銅錢,手一揚,銅錢分別擊中於鶴和羅天都所騎之馬,只聽得一聲嘶鳴,馬兒吃痛,撒開蹄子跑了起來。

“胡賊敢爾?!”

他爆喝一聲,夾著風雪,以雷霆萬鈞之勢沖進胡人隊伍裏,長劍一揮,所到之處,無數身軀被撞飛出去,慘叫四起,最先沖上來的胡人,盡皆被他斬殺。

為首的胡人手持一對雙手錘,虎目圓睜,怒吼道:“來者何人?”

衛缺手持長劍,站在路中央,宛如戰神下凡一般,他的聲音冷漠劃破了漆黑的夜幕,在冰原上回蕩。

“衛缺在此!胡狼小兒,上來領死!”

一劍在手,所向披靡,萬夫莫敵!

羅天都已經策馬奔出好遠,只聽得衛缺那一聲氣勢雄渾的怒吼。她心裏一顫,抹了把臉上的淚水,用力一挾馬腹,沒命地往前奔去。

這是衛缺用生命為她爭取的一線生機,她不能白白浪費,就算是拼了她這麽條命,她也要趕到揚峽關,搬來救兵去救衛缺。為了找到他,她已經走了這麽遠,絕不能在這個時功虧一饋。

她絕不能放棄!

她腦海中一片空白,只知道策馬揚鞭,希望速度能快些,再快些。

奉陶淩坐在於鶴身後,回過頭看著空蕩蕩的只留下兩排馬蹄印的來路,眼睛赤紅,幾次都忍不住跳下馬來,回頭去救衛缺。

廣袤的平原上,只看到兩騎飛奔而過,馬蹄帶起一陣雪花,迷人眼花。

也不知道奔走了多久,終於揚峽關遙遙在望。

羅天都心裏一喜,揚起馬鞭,用力抽打著馬屁股。那馬兒本來就不是什麽名貴品種,已經用盡全力連著奔跑了三天兩夜,這個時候,再難支撐,一個趔趄,連著馬背上的人一起倒在地上,口吐白沫,抽搐了幾下,竟是累死了過去。

羅天都趴在雪地上,渾身冰涼,只覺得滿心絕望,明明揚峽關馬上就到了啊!

突然,遠處風雪飛揚,幾騎飛奔而至,領頭的那人見到羅天都,不由大喜:“衛夫人!”

羅天都擡頭,發現領頭的那人正是江君,江君的身後,跟著黑壓壓的大軍,青色的旗幟上大大的寧字,迎風招展。

江君跳下馬,也顧不得什麽男女之防,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,一疊聲地問:“衛夫人,於鶴呢?他在哪?你們找到八殿下和衛大人了沒有?”

羅天都啞著嗓子,手指著狼山的方向:“快去救衛缺。”說罷,她再也支撐不住,眼前一黑,暈了過去。

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頭,衛缺有救了。

“琮德”二十八年,謠傳已經戰死在“東林山”的八皇子奉陶淩被人在狼山附近發現,年逾七十早已解甲的梓君侯重披戰甲親自出山,帶著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寧家軍,千裏迢迢趕到關山,於揚峽關外迎回了他的外甥。

八皇子奉陶淩回京後的第三天,天啟帝便下召,冊封八皇子為太子,七皇子被人發現自縊於安陽宮,大慶朝的儲帝之爭落幕。

據說那日衛缺他們遇上的那百餘騎兵,乃是北梁最驍勇善戰的黑旗軍的前哨,若是八皇子被他們抓到,後果簡直不堪設想。衛缺以一己之力拼著力竭,硬是將那百餘騎衛連同後來趕過來的三百騎兵一同斬殺,從此衛缺的兇名震懾關內關外,無人敢敵。梓君侯的大軍趕到的時候,他仍然駐著劍,立在路中央,扼守著從狼山到揚峽關的唯一通道。

如此忠義勇武之人,足以當天下武人的楷模。

八皇子親自給衛缺請命,求今上賜予衛缺忠義侯的爵位,不僅如此,天啟帝又賞了衛缺一張護國鐵券,在大慶朝那可是相當於免死金牌的存在。

寧皇後也親臨衛府,認了衛夫人羅天都為幹女兒,當年上京人人譏諷的兇丫頭搖身一變,成為了天啟帝的第十三女。

全上京曾在心裏偷偷大逆不道盼著天啟帝死後,等著冷眼看衛缺被新帝收拾的打算這下全落空了。是個有腦子的人都知道,只要衛缺以後不犯蠢,幹出前四皇子奉知賢謀反逼宮的事,這輩子都會以大慶朝的第一佞臣橫著走了。

得,以後他們見著了衛缺還是繼續繞著走吧,誰讓他們沒娶個羅天都那麽潑辣的媳婦,孤身一人就敢出關,在胡人的地盤橫著走,竟然還能讓她找著了八皇子和衛缺呢?

而此刻身為朝臣口中的大佞臣衛缺,這會兒正在上京東街的羅府裏,和他的小媳婦並排躺在炕上,聽岳母方氏愛的嘮叨。

當初他和羅天都回來的時候,身上都瘦得沒幾兩肉,尤其是衛缺,一身大大小小的傷口更是不計其數。方氏見了,心疼得足足流了一整個下午的眼淚,然後把淚一擦,連夜吩咐人將衛缺和羅天都擡回了羅府,親自照料著。

“你幹什麽?幹什麽?還不快回去躺著!才略好些就亂來了!不要命了是不是?”

羅天都其實只是有些營養不良,又兼疲勞過度,虧了身子,現在衛缺救回來了,天啟帝又賞下了護國鐵券,以後哪怕是天啟帝不在了,也不用擔心衛缺被新帝當做儆猴的雞鎮壓了,心裏一寬,養了沒幾天,便開始不安分了,不肯老老實實躺著。

方氏見了,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是一頓呵斥,一邊呵斥還一邊抹眼淚,仿佛羅天都不聽她的話,不肯老實養著便是要了她的命一般,次數多了,別說羅天都,就是衛缺都有些服軟,認命地躺著養身子,連吃飯穿衣沐浴都有人代勞,著實體驗了一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。

羅天都一連躺了一個月,只覺得骨頭都松了,一天到晚昏昏沈沈的沒精神,越睡越想睡,不一會兒,半邊臉頰陷在軟枕上,睡了過去。

衛缺被方氏精心調養了一個月,精神反倒比羅天都還好些,擡手摸了摸她的臉,然後偏過頭,兩人頭抵著頭,面對面地睡著了。

窗外夏蟬啼鳴,微風拂面,歲月正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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